我似乎看到在一座雾蒙蒙的山顶上，有四个人围着一张旧木桌打麻将。隐约可以看出，这四人都是男性，一名法国人，一名美国人，一名俄罗斯人，一名日本人。法国人叫米什莱，美国人叫梭罗，俄罗斯人叫普里什文。至于日本人，我不太清楚。可能是松尾芭蕉，也可能是永井香风，但最终我还是决定认他为德。丰富的芦苇花。
我之所以决定他应该是鲁花，是因为几年前，我曾经“教导”过一个喜欢写漂亮文章的敏感孩子，尽量减少文字中过于饱满的情感，使用最直接的名词和尽可能多的动词。并删除所有可以删除的形容词。用一句话，尽可能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来描述你看到的、想要写下来的一切。作为这种写作的典范，我推荐芦香德富写的《自然与生命》中的几篇文章。
可以看到，这四者都是某种文学类型的代表，可以粗略地称为“自然文学”。我在看苏雅的新书《更蓝的奔跑》的时候，时不时就闻到这四个人其中一人的气息飘过我的头顶。苏雅并不是在模仿他们的“自然文”。她应该早就过了模仿阶段了，书中的生动是模仿的文字不可能有的。我一口气从不同的书架上抽出7本书堆在床头——梭罗的《瓦尔登湖》、普里斯万的《自然的日历》、德富阿嘉的《自然与生命》，再加上米石莱有4卷《自然的诗》，自己的《鸟》、《海》、《山》、《虫》。我翻阅了每一篇来确认我的感受。
就这样，当我睡着的时候，我就梦到了“华山论剑”的场景。
我特别能体会到苏雅文笔的“好”，因为那是一种我梦想却写不出来的文笔——这一点我从上一本《六》中就知道了，但这次我想得更仔细了。思考“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像萨列里一样，比大多数人更能切身体会到莫扎特的善良，却又完全写不出任何能触及天才脚后跟的东西？
这一次，因为对比太鲜明，我终于发现了一些事情：我掌握的名词实在是太差了，这当然与我生活的单调、局限和懒惰相对应。
我们来谈谈名词。
近年来，赵廷阳有一个观点是他非常得意的。总的想法是，传统的西方形而上学基本上是关于名词的，他设想的“创新”是将思想变成动词。这个药对他或者他的同事来说可能是对症的，但我不认为它能够“纠正”西方哲学乃至整个西方文化的偏见。因为最根本的动词恰恰就是“命名”，而这个动词所说的无非是让名词一个接一个地“绽放”，然后万物就会出现，作为行动舞台的世界也就形成了。 。
当我读《进一步的蓝跑》时，我当然看到了苏雅在广阔的世界里行走、观看、感知和思考。当然，这些都是动词，确实让我深深地感觉到，相比之下，我就像一个偏瘫患者。但真正像利箭一样刺穿我的眼睛和大脑的是那些密集而连续的名词。这些陌生的名词，被用来命名她所遇到的、留在记忆中的一切。因此，这本论文集就像一本学术专着一样，最后附上了一张长达18页的《物种比较表》——全是名词，书中写的无数事物的名字，而且几乎每一个都是特别漂亮的。单词。我把前十个复制粘贴了：白顶溪鸲、白腹锦鸡、白颈画眉、白喉红腰鹎、白喉红鸲、白喉扇尾鸟、白鹡鸰、白鹭、白——眉蓝鹟、白眼潜鸭……最后十种：早绽紫罗兰、藏象牙参、珠光绿、蛛丝蓝耳青草、紫紫、紫紫罗兰、沙参、紫麻雀、绿绒总状花序、酢浆草……
我问你，漂亮吗？
我从来不喜欢用“美丽”这个词，因为它早已与姜寻和木心的过度美丽和做作混为一谈。但这些名词实在是太直接漂亮了，甚至可能和它们所命名的物体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作为一个像我这样的自然物种盲人，我不知道苏雅的物种列表中99%的名词指的是什么。知道。我充其量只能区分麻雀、燕子、鸽子，但对于哪种麻雀、哪种燕子、哪种鸽子我却一无所知。但有些人可以在我根本无法区分的地方划分出如此多的类别。而正是为了标记这种差异并确认分类的有效性，他们创造了无数的名词。这些名词是因为它们必须处理这个问题。世界有着最根本、最细微的联系，呈现出一种原始而朴实的美。
物种分类学是一项非常神秘的工作。做这个工作的人就像一个副神。老人累了六天后，继续为他整理混沌世界。而且工作是无止境的。只要宇宙是无限的，识别、分类和命名的工作就永无止境。而每一个真正的分类和命名的动作都相当于创造的工作，因为没有分类和命名，你不知道创造了什么，创造也没有完成。
世界的创造确实尚未完成。即使苏雅只是引用现有的物种分类框架和名词来帮助她逐渐确认自己年复一年行走中遇到的成千上万的事物，她也是在为自己的眼睛和灵魂而努力。重新创造这个世界。
与名词最直接相关的“语法”是“枚举”。
《进一步的蓝色奔跑》中不时出现这样的段落：
“从梅溪向北，鄞县河、双源河的南北两岸，每天早上都能看到不同的鸟儿飞到溪边洗澡：蓝额红鸫、灰喉椒鸟、白喉扇尾鸟、小燕尾和一群小嘴乌鸦。”
“从莲花峰脚下看山脊，向南可以看到河云、三阳、澜峰、雪人、莺乐、小岑六峰。再往南到中和峰附近，山脊轻轻划出一道弧线”向东南方向延伸，那里群山与天空融为一体，一座座青灰色的山峰鳞次栉比，承载着风雪的重荷，向天空延伸，如同一座座塔尖。与天沟通的中和峰此时已是视线的尽头，再往南就是最先沉入黄昏的龙泉峰和玉驹峰，马龙峰南边的山脊线平缓地延伸，面向低处。洱海东岸高原……”
这些段落的写作风格让我想起德富卢卡的写作：
“织机声，缫丝烟，桑树海。其上耸立着赤城山、榛名山、妙义山、碓冰山。远处是浅间山、甲斐山、秩父山，还有日光、足尾的山，越后的山要么是险峻，要么是雄伟。”
当然，罗列芦花的句式并非独创，但也算得上是一笔非常重要的文学遗产。例如，早在日本中古时代，清少言的《枕头》中，时不时出现许多连续的“段落”（“枕头”）。这里的“段”并不是指“自然的节”，而是“卷”下的一个单位，更接近于“章”下的“节”），几乎是纯粹的枚举。有时整个“节”本质上只列出了三、五个例如，相关物品的名称仍然可以散发出“诗意”。
第十一段“山”：“分别是小仓山、三笠山、延安山、不忘山、尼立山、鲁北山、碧波山。方上山时，似乎是在向某人表示谦让，并站在一旁。”很有趣的五番山、笠取山、平罗山、鸟居山，“别告诉我我的名字”，是古代皇帝唱的。很有趣。伊吹山，朝仓山，以前见过的人，现在隔着沙漠有这样的歌，岩田山和音羽山也很有趣，让人想起石清水的临时仪式。又派遣使者到音羽山，等待尖山、玉坂山、峨良山、末松山、桂山、美浓山、山。翼、义山、吉备中山、岚山、更木山、爱社山、红阳山、浅间山、片敷山、鹿蒜山、眉北山也很有趣。”
这仍然有些描述性，下面两段删除所有附件，只留下纯粹的名词列表：
第十二节“山峰”：“山峰为耶让峰、弥陀峰、弥陀峰。”
第13段“原创”：“原创是竹原、翁原、朝亚拉、园原、萩原、粟津原、户原、常原、阿部原和筱原。”
这个极其简单的列举有何诗意？我认为这是因为枚举实际上是对原始分类和命名的直接模仿——你所枚举的永远是事物的某个“类别”的名称；因此，即使枚举对于您来说是唯一的，也始终可以为您完成。角的创建。
我越来越觉得，与文字堆砌的“漂亮文章”相反，纯粹的枚举就足以创造出一篇精彩的文章，不仅因为枚举的行为本身就意味着你连接世界的能力，而且还在于你的思维能力。将世界连接在一起的能力。在暂时建立的联系原则下可以聚集多少事物，你能想象到多少种奇怪的联系方式，都是你的世界“丰富”的明确标志。
苏雅和她的《更蓝的奔跑》充分展现了这种“丰富”，让我只能惊叹不已。用她自己的话说：
“在一场看似没有错过任何事情的旅程中，我总是会不期而至地与微妙而隐藏的事物面对面，就像一个又一个的奇迹。慢慢地，沿途可以辨认出更多的植物和鸟类，寂静而空旷的环境也随之而来。”大自然的世界不再是一个无限的存在，每个物种的形状、栖息地和名称就像浩瀚大海边缘的岩石，其意义远远超出了大自然中的一条远足小径，具有其独特性。呈现方式，让平凡而自然的世界得以展现不同的轮廓，更加生动的纹理和丰富的氛围，也给流年和漫无目的的流浪赋予了清晰的季节和地理坐标。
《进一步的蓝色奔跑》
作者：苏娅
新星出版社2025年1月版